五月底的周末，有几部新映国片都使用了“时空穿越”这个剧作法器。我们如此深爱这一影视创作套路，原因之一就是借由穿越，人类的意志可以自由漫游。穿越，可以让我们超越平凡甚至无聊的生活，打破现实人生的局促或者艰难，去往我们想到的任何时空，重启曾经的时光或者展开未来的想象。

时空穿越的假设为剧作提供了很大的想象空间。《超时空同居》聊的是爱情，加入了喜剧元素。穿越为喜剧创作搭建了结构性的框架，人物关系的建立和行为冲突都有了依据。在时空转换后，原本的生活常态，因为人的体验差异，就变得新奇有趣。片中有大量段落来表现这种体验差异，比如买彩票、喝洋酒、看VR视频、手机助理、美团外卖等，因为细节处理和表演都不错，所以影厅里不时爆发出笑声。

对时空穿越道具的创意，导演动了脑筋。我们记忆中那些用来穿越的时光机、时空隧道、邮筒、各种电子通讯设备、巧克力或药丸、房门等等，确实有穷尽之感。可是片中由1999年和2018年两扇门合在一起的时空门，很有特点，既有时空叠加的造型感，也被设定了合理的使用规则。

《时间暗局》的穿越道具是藏在古董花瓶里的药丸，据说是慈禧老佛爷使用的毒药。这个设计和使用就很普通。在盗窃花瓶任务失败的困境中，男主意外发现药丸，明知是毒药，拿起来就吃了。一个年轻人这么轻易地放弃生命，只是创作者为了快点实现时空穿越吗?当然，穿越的实现不一定设计得魔性十足，如果影片有更吸引人的东西。

《时间暗局》是关于遗产争夺的悬疑剧，借助穿越实现身份转换，现实的穷小子变成了五年后的豪门二少，原来的上司变成了贴身助理，也讽刺幽默了一把。但该片更多心思在悬疑情节和动作上，穿越只是个工具。

笑过之后，不管是为爱情还是为财产，时空穿越赋予穿越者新的命运选择权。《超时空同居》中，1999年的“雷佳音”是要成为2018年的“成功人士”，还是为爱情为正义改变历史?2018年的“佟丽娅”是要留住爱情还是要成全“雷佳音”的成功之梦?

穿越让人可以预习或者温故生命的历程，摆脱当局者迷或者刚愎自用，做出更好的决定。本片的情节矛盾设计和情感表达比较完整、有感染力。

《时间暗局》里，穿越极大地帮助男主在遗产争夺战中获得信息优势。他几次吃药，改变时空穿越的“着陆点”，从而发现对手的阴谋，调整对策，改变了未来时空中自己的命运。穿越既为悬疑的生成提供条件，但也考验悬疑叙事的能力，悬疑的消解和任务的完成主要靠“穿越”的外在赋能，就降低了阅读乐趣。

此片像一场游戏一场梦，如果为了达到既定目的，一次次玩穿越，这样的经典影片有很多，其看点常常是不同时空条件下人性人情的丰富挖掘，或者巧妙的叙事技巧。

时空穿越、重新选择的背后一定有价值观的支撑。好的影片通常有一个立得住的价值观，并且呈现了这个价值观的艰难确立。《超时空同居》里的“佟丽娅”其实陷入了进退维谷的选择局面，选择1999年的“雷佳音”，意味着让所爱之人放弃未来;而选择2018年的“雷佳音”，就是对爱情的背弃。夜里二人在豪宅再次见面，“雷佳音”服装吊牌的细节处理和表演让选择的代价来得心痛，因为那是告别美好的自己或者心中的美好。

最终1999年的“雷佳音”悬崖勒马，终结了2018年唯利是图的自己，历史的改写擦亮了真善美的“初心”，即便爱情已惘然。《时间暗局》里的男主忙于遗产争夺中的计谋和动作，而人物行为动机，包括放弃继承权、揭露涉黑家族、情感选择的行为依据，都来得简单，单纯给男主贴了一个铁肩担道义的标签，无法与现实时空里的屌丝本尊构成对话。当然，影片也做出了放弃富贵身份、留下真爱的选择，只是生硬了。

时空穿越类的创作存在特定的逻辑，即保持时空逻辑的合理性。时空可穿越、可折叠扭曲，人在其中的活动通常要遵循因果律。就是说，当下时空的“我”作为一个结果，在因果链条上的前因，比如以往的“我”、母亲、祖母是不能被杀死的，否则就没有了今天的“我”，即“祖母悖论”。所以时空穿越中历史不能改写，这成为很多创作的一个依据(穿越里的自由意志也不绝对吧)。

不过还有一种科学假设，就是平行宇宙，可以解决历史改写的困局。2018年的“雷佳音”被毁灭了，但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他依然可以存在，所以片尾让男女主角在国外某个地方相遇了。那个时空处理得很模糊，主要是为了安抚观众受伤的情绪，高颂“唯爱永存”之主题。艺术创作不是科学讲堂，也不都走硬科幻路线，所以不能简单套用科学标准评价艺术作品的时空逻辑。

对于时空穿越类的深度影迷而言，这两部作品的时空逻辑不复杂，也有漏洞;但作为一般商业片，又主打爱情或者悬疑类型元素，其时空逻辑基本成立。豆瓣上关于《超时空同居》的四个话题讨论中，有关时空逻辑的奇幻设定话题的浏览量是最低的，网友们更热心的是影片的细节、情节和表演。对于穿越类作品，严肃的创作者一定会研究时空逻辑和相关科学依据，并体现到影片中。了解时空的相关知识自然会开阔影片解读的视野。

抛开电影，科学领域的时空观本身就丰富有趣，远远超越了牛顿的绝对时间观念(对应常人的线性时间逻辑)，《星际穿越》便是硬科幻电影对时空观科学探索的一次集中反映。电影作为艺术，以叙事技巧为核心的多重艺术表现手段，又构造了电影自身的时空。当电影与科学探索、与时空穿越牵手，时空观念及其艺术呈现获得了太多可能，此类外国经典影片对时空的理解和艺术表现已经走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