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是要去电影院里看，才能感受出许多妙处的影片。黑暗而安静的影厅里，大银幕让蔡国强的焰火作品，有着不输身临现场的观感。烟花易逝，转眼就消失的景观借助电影不仅得以重现，更通过镜头的剪辑排列，突破了观众在现实中所受的时空限制，让人可以从另外的角度、另外的速度去看见和发现。电影因为烟花而绚丽，蔡国强的火药艺术也通过电影，有了更为从容的赏析和释义的空间。

印象最深是在上海外滩的“白日焰火”，这是蔡国强2014年为个展《九级浪》所举行的开幕表演。白日里的焰火并不符合常规的视觉习惯，摄影机的眼睛更能看到当中的妙处。比如第一章《挽歌》，通过变焦镜头的放大，我们才看到浓密黑烟后，有起落不定的烟火明灭如碳;而高速镜头的放慢，让烟尘的运动几乎有了胶体的质感。这幅炽热胶滞的画面铺满银幕，有如炼狱之境。在电影的助力之下，蔡国强的焰火，成为了能被更多人看到和理解的，涂抹在天上的画作。

《天梯》也是一部有格调的影片，需要提前做些功课，才能看出更多惊喜。或许大多数观众和我一样，并不清楚蔡国强是谁，坐进影院才明白早已见识过他的功力。2008年蔡国强担纲北京奥运会视觉特效艺术总设计，当时家喻户晓的焰火作品“大脚印”，就出自他的手笔。今天的蔡国强已经是世界最为知名的华人艺术家之一，他用中国古老的火药，成就了世界当代艺术中的独特景观。

《天梯》展示了蔡国强艺术生涯里一些重要的标志性作品，能够在影院里首次看到，可谓弥补了以往无缘得睹的遗憾。蔡国强的火药艺术，有在纸面上灼烧出的火药画，更适合影像表现的还是他的焰火爆炸作品。除了前面提到的“白日焰火”，影片还收入《为长城延长1万米-为外星人所作的计划》，从长城最西端的嘉峪关开始，用了上万米的导火线和600公斤火药，制造了一条异常巨大、气势磅礴的火龙，焰火不只是延伸了城墙的长度，历史上代表着对峙隔阂的青砖冷瓦，也在欢乐中实现了意义的重生;《有蘑菇云的世纪-为20世纪作的计划》系列火药艺术，在升起第一朵蘑菇云的美国内华达核试验基地，蔡国强举起纸杯，用手里火药炸出一朵小小的蘑菇云，这个对武器与战争充满孩子气的戏仿，被许多人认为表达了人类命运与未来的严肃命题。

尤其难得一见的，是蔡国强2013年为法国巴黎白夜艺术节制作的焰火作品《一夜情》。为了配合这一作品，主办方在塞纳河的观光游艇上搭设了50个帐篷，从世界各地征集了50对不同种族和年龄的情侣，每对情侣配发一个灯笼，二人在帐篷内极尽缠绵悱恻。帐篷内透出的暧昧光影，配合着寓意深长的焰火表演，把浪漫之都巴黎的香艳奔放，表现得声色并茂。

火药的爆炸性和破坏力，在蔡国强手里成了创造艺术奇观的工具。在“灵光消逝”的数码和电子复制时代，他的爆炸“突破了当代既定的艺术创作界限”。这种新的艺术形式，已经获得了世界性的认可。火药，成了蔡国强独占的“画笔”。《天梯》的主线故事，也与火药有关，影片讲述了蔡国强如何完成曾经失败多次的一部作品，用焰火搭一架通往天际的长梯。

纪录片并非艺术家的生平年表。其实蔡国强的创作并非仅限于火药艺术，从影片情节出发进行的取舍，让他一些相当重要的作品并未得到呈现。比如颇有趣味的装置艺术“草船借箭”、“收租院”和在“世博会”期间举办于上海的个展《农民达·芬奇》。

焰火天梯是爆炸类的大型作品，它的完成受制于多种因素，奇妙的想象仅仅是跨出第一步，更需要天时、地利的配合。蔡国强以往在英国、美国和上海的天梯计划，就因为天气或者许可证等原因而被迫取消。

蔡国强为什么会执念于搭建焰火天梯，他在影片里给出了人类飞向太空，与宇宙对话的解释。或许这未必是答案的全部，当代艺术对定规的摒弃也就代表着含义的多元。但不难看出，制作天梯与蔡国强之前作品中的观念一脉相承，他认为艺术“可以胡搞”，应该追求“好玩”。

好玩的作品后面，应该藏着一个更有意思的人。《天梯》的导演凯文·麦克唐纳，曾经以《九月的一日》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但文化上的差异和陌生，让他所讲述的中国艺术家故事，多少有种浅尝辄止和隔靴搔痒的距离感。可以从容游走于艺术、市场和官方之间的蔡国强，自身就是一个让人热议的话题。比如陈丹青评价他是“以专业的业余感生存”，“唯一一位自外于西方艺术庞大知识体系的当代艺术家”。影片的遗憾之处就在于，仅仅依靠作品的展示和艺术思想的梳理，无法让观众看见主人公清晰的貌相。

当焰火嘶鸣着沿梯而上，500米长的天梯成型在晨光初现的海滩，那一刻的冲击和震撼，是语言难以形容的。蔡国强用他燃烧的火药之笔，为全世界画出了一个童年的梦境。在天梯视频发布到社交网站facebook后，48小时内点击量超过了3400万，也成为了NBC的头条视频。

蔡国强的创作是复杂而多元的，但公认的是，借用中国传统文化资源为视觉元素，并把它转化为符合当代艺术语境的艺术形式，是他面对世界的“中国方式”。《天梯》勾画了蔡国强火药艺术从稚声初啼到蔚为大观的发展轨路，可恰恰回避了作品在实施过程中的所遇到的阻力与难度，这是一部没有对手的电影。熟知中国观众的张爱玲曾感叹过，他们最爱的，就是故事和传奇。在这个意义上，作为进入商业院线的纪录电影，《天梯》还需要找到的，是面对中国观众的“正确方式”。

影片信息

导演: 凯文·麦克唐纳

主演: 蔡国强 / 蔡文悠 / 蔡文浩 / 张艺谋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 美国

语言: 英语 /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7-09-22(中国大陆) / 2016-01-21(圣丹斯电影节) / 2016-10-14(美国)

片长: 73分钟(中国大陆) / 79分钟

又名: 蔡国强：天梯 / Sky Ladder: The Art of Cai Guo-Qiang

剧情简介

《天梯：蔡国强的艺术》是当今世界最重要艺术家之一蔡国强的首部电影纪录片。既是一个从中国出发、成为具国际影响力艺术家的励志故事，也体现着新时代中国人的追求和精神。

本片由奥斯卡金奖导演凯文·麦克唐纳(Kevin Macdonald)耗时两年，从纽约、布宜诺斯艾利斯、上海、北京、浏阳到家乡泉州，遍访艺术家的工作现场及其亲友、工作伙伴和专家，无限度深入蔡国强的工作和生活，并从数千小时的珍贵历史影像素材撷取精华，讲述蔡国强 80 年代从泉州出发，30 年来在五大洲不同文化间成长，并走向国际舞台成为享誉全球的爆破艺术家。纪录片中也揭露他壮观艺术背后的另一个真实—内心的脆弱、挣扎、妥协，和对家人、故乡、祖国土地深厚内敛的家国情怀。

影片主线《天梯》—— 一座500米高的金色焰火梯子嘶吼着拔地而起，与无垠宇宙对话。这是蔡国强少年时代仰望天空、摸云摘星的梦想，二十多年来在世界不同地方屡试屡败，却从未放弃。2015年6月黎明，泉州小渔村惠屿岛海边，在国内技术专家和当地数百村民的帮助和见证下，他再次一搏，把《天梯》作为献给百岁奶奶和家乡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