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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警宝音》:穿警服的草原骑士

“我的职业是警察,但我是乌拉特人。”宝音给自己定义的两个身份,也同时界定了影片的双重主题。

从表层叙事看,《片警宝音》是记述公安战线英模片警宝音的社区民警题材,跟其他片警影片一样,我们跟随镜头经历了宝音琐屑平凡的日常工作:管理户籍、人口普查、拍登记照片、解决邻里纠纷……可作为中国最北部跟蒙古接壤的乌拉特草原的片警,宝音分管的是中国最大的一个片区,这块对普通观众来说充满绮丽风景与独特人情的土地,又赋予了这部电影非同一般的风味。

这块土地将所有的熟悉平常都陌生化了,趣味也就此产生,比如解决邻里纠纷,草原牧民间的矛盾跟北京胡同大爷的斗气完全不同,牧民甲家的母羊钻到牧民乙家的羊圈里怀孕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小羊,两家牧民为母羊和小羊的归属僵持不下,是真正的僵持,只是闷声的对立站着,但都不退让。

片警宝音到了之后,一分钟之内就调停完毕,调停的方案是母羊和一只小羊还给母羊的原主人家,生的另一只小羊留给后来的人家,抵用这段时间里看护母羊的劳力,两家牧民对这一解决方案都没有异议,两方人马默默散去。一个小小的工作场景就足见乌拉特牧民的生活与性格,对于普通观众来说,这样的段落鲜见,所以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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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时候,警察和乌拉特人的身份会产生矛盾,当一位老牧民特意为宝音煮了狼胃,让他吃胃补胃养养老胃病的时候,宝音就处于一个矛盾的境地,作为警察,狼是国家保护动物,而作为乌拉特部落的族人、草原牧民的儿子,狼是杀戮羊群、威胁人类的天敌。

虽然宝音对自己的定义是一个乌拉特人,但大多数时候,宝音是乌拉特人的异类,他穿着跟他们不同的警服,每天忙于公事,既不养羊也不喝酒、不跳舞、不骑马、不拜喇嘛,他从始至终行走在乌拉特人的生活之外。然而片尾当蒙古长调声中镜头俯拍宝音骑着摩托畅游在广袤无垠的乌拉特草原上,镜头越拉越远,我突然醒悟,从外在的这些行为看来,宝音不像乌拉特人,但从精神层面上,他是真正的乌拉特人。

当乌拉特人渐渐从游牧变为定居,开始经营和积累自己的财富以谋求更好的日子,离昔日的风餐露宿的冒险日子越来越遥远的时候,宝音却依然孑然一身自由旷达的游弋在草原之上,无处家,却处处家,虽然他胯下的马变成了铁马,他眼中看到的不是温饱或小康,而是诗意却孤独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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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宝音只有一次放弃摩托骑回马,就是他追击逃犯的一段,他半站着驱马追赶,用马鞭抢下了逃犯的白刃,那是写在基因里的技艺,不用温习自来熟,宝音说的对,他是真正的乌拉特人。

显然编导力图在英模叙事的表层下深挖人性与人文的深度,有点遗憾的是有些处理点到了,却还觉得不够有力。宝音是个在基层一干就是十八年的社区民警,个人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他的母亲对他的个人问题很上心,而宝音的态度则相当佛性。片中有两个女人走进这片边境之地——汉族女人李红和从锡林郭勒盟来的卓拉。卓拉因寻亲不成只能暂住宝音家,两人得以有非常频繁的接触,甚至常常同乘一辆摩托,这种行为在当地人看来充满了男女朋友意味,但全片他和卓拉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关乎情感的互动,后来卓拉嫁给了别人,宝音非常开心的盛装参加他们的婚礼,两人成为同框最多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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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影片对于宝音对李红的态度的处理,更能体现编导的巧思。宝音第一次见到李红,是他来找从外地打工多年回家的兄弟,但是一进门兄弟不在,只有一个女人在洗头,他愣住了,镜头模拟他的视角凝视这个陌生的美丽女人,在我们熟悉的电影语汇中,这种凝视代表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特别的关注。随后,兄弟进来了,向宝音介绍这是自己的女朋友,并询问宝音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宝音回答我哪有你这么有福气,这是一句很有意味的客气话,潜意识里对李红进行了极大的肯定。之后,宝音和李红在一次打水时遇见,李红问宝音卓拉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宝音第一次对人解释他和卓拉之间的关系,说自己只把卓拉当妹妹。

在英模叙事中,宝音对李红的态度并未处理成庸俗的关系,但在这一笔笔静水深流的铺垫中,人物与人物的关系充满了生气。最后,当李红被逃窜而来的杀人犯杀害藏尸,宝音像有第六感似的冥冥中就找到了草堆下的李红,当他在睡梦中看见李红站起来要离开,梦中他对她说:“你不能走”,他也许都不明白自己的心,但观众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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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影片中,人物基本上都是在笑,常常都是对着镜头笑,不让观众觉得尴尬,而是由衷的感到一种幸福和纯净,这种观感让我想到小津的电影,由于摄影柳岛克己熟悉的镜头也会想到《那年夏天,宁静的海》里那对总是无忧无虑傻傻痴笑的情侣,这种扑面而来的幸福和安定的心境,只有在乌拉特草原上才能让人心悦诚服。那里的天净、人也净,心也净。

一直笑着的宝音在片中只哭过一次,他问母亲为什么用死去的哥哥的名字给自己取名,我本来叫什么名字,母亲回答“你那时还没取名字呢,我用你哥哥的名字是希望你长命百岁”。然后宝音哭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哭了,难以自控。我突然想起一个段子,“死的是你,活着的是你哥哥”,也许宝音的人生也是如此,他沿用哥哥的名字活着,努力活成所有人期待的样子,而那个没有名字的自己却死了。在那一刻,这部电影又从人类学的意义上升腾出哲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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