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民国四大奇案之一酱园弄杀夫案,资料中的记载是这样的:1945年3月20日一早,上海新昌路酱园弄85号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血案,绰号“大块头”的租客詹云影被妻子詹周氏用菜刀杀害并分尸,碎尸被装进空皮箱企图遗尸灭迹,结果因为血迹滴落楼下被住在亭子间的二房东夫妇发现,遂报警。在之后的判决中,詹周氏一审被判处死刑,案件不断引发更大的社会关注,三年后,法院把詹周氏由死刑改判为15年徒刑。
之后,以酱园弄为原型创作的文艺作品中有小说也有电影,其中包括了《酱园弄·悬案》编剧之一蒋峰的小说《翻案》。小说《翻案》从媒体视角出发,一名为了“应付”发稿工作的记者随着与詹周氏的长谈揭晓了案件的始末,小说的关键落点在于时代变迁对人物命运对影响,具像化的表现之一便是原本被判处死刑的詹周氏一再逃脱刑罚并最终成为多个孩子的养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小说中亦描写了时代名人胡兰成、张爱玲和苏青的情感纠葛,以及他们与案件的关联。
无论小说亦或《酱园弄·悬案》都没有绝对的主角,在这个群像林立的故事中,陈可辛用独到的视听语言还原一桩80年前的奇案,人是最大的变量和看点。6月14日,上海国际电影节正式开幕,电影《酱园弄·悬案》作为开幕影片在金爵盛典结束后进行了放映。这是整部影片的上部,对于将一部完整电影拆分成两部分,陈可辛导演在此前的采访里表示:“那个复杂的年代有很多复杂人物的众生相,是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所无法承载的。经过不断打磨和审慎考虑,我还是决定用两部电影的形式,去呈现这个故事。”同时,这部影片在上影节期间进行点映,并于6月21日正式公映。
注:内文涉及部分剧透。
在小说《翻案》中,负责去采访詹周氏的记者提到,詹周氏杀夫案与民国其他几个奇案相比实在称不上“奇”。为什么?民国四大奇案的另外三个案件分别是1923年的临城劫车绑票案,1928年的清东陵盗宝案和1931年的庐山刺杀案。相较之下,酱园弄的案子不过是一个女人杀了她的丈夫,再分尸,情形残忍但时政影响力相较于其他三个案子确实不算大。
但是酱园弄杀夫案却在当时引发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凶手詹周氏在凶案现场被捕,装着尸身的箱子就摆在房间里,分尸的菜刀也在,加上邻居对于她和丈夫凌晨争执的证词,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事。《酱园弄·悬案》保留了詹周氏(章子怡 饰)被逮捕时的原貌,楼下算命的宋瞎子(易烊千玺 饰)睡梦中被血水滴了一脸,上门寻詹家理论未果,于是顶着一脸血上街,吓到了行人后闹来了警察。
警察薛至武(雷佳音 饰)负责破案,显而易见的案情让他轻视了背后可能存在的问题,而记者群访时几个关键问题揭示了警方办案不力,也让薛至武险些名誉扫地。“被杀的詹云影(王传君饰演)人称大块头,一米八几的身高将近两百斤的体重,詹周氏一米六不足八十斤重如何杀夫又如何分尸?”有帮凶是显而易见的。
薛至武寻找帮凶的突破口是走访调查和严刑逼供,而詹周氏的遭遇也在这个过程里浮出水面,詹云影丢掉工作后就染上了赌瘾,他称赌博为赚钱养家,实际上则是每每输光詹周氏工作赚来的钱。一旦詹周氏提出异议或不给钱,他就对她拳打脚踢。相较于片中几场直白的家暴戏,导演也从心理方面展现了家暴对詹周氏的影响:被薛至武严刑逼供的时候,她会把眼前的薛至武幻视为丈夫詹云影,一旦挨打,对方就会变成日常丈夫的样子。
电影中的詹周氏,生命中出现了几个重要的女性。比如在监狱里与她惺惺相惜的女犯人王许梅(杨幂 饰),这个依靠美色与男人周旋的女人实则与詹周氏有相似的境遇,她大概发自内心的尊重詹周氏,因为她敢于用命来反抗那许多年束缚女性的枷锁。比如一直帮詹周氏发声的女作家西林小姐(赵丽颖 饰),她又像是另一个詹周氏,另一个王许梅,她有学识和文字作为自己的武器,或许还有些许的运气,也正是她的“文字和故事”为詹周氏辟了一条生路。
因此,《酱园弄·悬案》的奇源于民国女子敢于杀夫分尸,却不止于此。导演将它的奇自然地落在时代之下如微尘般的每个人身上。不过,故事并没有结束,根据目前露出的下半部预告不难看出,与杀夫案有关的人事还在继续,这场漫长的官非背后的波折远没有过去。
《酱园弄·悬案》的演员表几乎云集了国内老中青三代颇有影响力的演员,而其中的大多数人放在很多影视剧中都是扛鼎主角的存在。不过到了《酱园弄》中,他们成了时代长卷中的一粟,将自己的人生浓缩在短短的几场戏中,构成了鲜活群像,又丰满了时代故事。
章子怡饰演的詹周氏,被发现杀夫之后一直怯懦又毫无求生欲,但眼睛里却充斥着一片赤红。无论是被丈夫殴打还是被薛至武逼供,或是被山猪追着跑,她柔弱的身体都绷着一股强大的对命运的不服。她与有学识的西林或是有见识的王许梅都不同,她甚至不识字,但她骨子里的属于女性的先锋精神却丝毫不弱。整部影片中詹周氏鲜有流露出本我的时刻,她为了生存早就学会了“伪饰”,面对丈夫的殴打伪饰,面对警察的逼供伪饰,但是面对王许梅以过生日为名送她的蛋糕她却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的真实情感。
雷佳音饰演的薛至武与王传君饰演的詹云影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内心有着明确男尊女卑的思想,对女性轻视、物化,用片中西林小姐的形容,薛至武们的眼里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贤妻良母,可以娶回家做太太的;一种是抛头露面用美色和身体换营生的,他们眼里的女人没有独立的人格。因此,詹周氏杀夫后,薛至武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探求案子的真相,而是想当然的“死刑”了事,甚至为了自己自大的判断收买法官。
可以说,代表“罪”的詹周氏与代表“罚”的薛至武很好地完成了一次罪与罚的演绎,也完成了时代下强势与弱势之间的转圜角力。
除了詹周氏与薛至武,片中已经曝光的群像各有精彩。第一个发现凶案的宋瞎子,这个看上去一脸凄苦的盲人却握着命运的某一环齿轮,他一定对詹周氏的遭遇极尽同情,于是用宿命催促詹周氏完成自我救赎,这个尖着嗓子说“鼻子闻不到”的瞎子在易烊千玺的演绎之下有几分喜人的诙谐。
王传君饰演的大块头,在故事开始时是个“死人”,被分尸装箱。但是他活着的时候却生动鲜活,他形貌帅气,有追求女孩的伎俩。但他本性却懦弱暴戾,失去赚钱的营生后便沉迷赌博,像大部分的赌徒一样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时来运转。且他是个暴力之徒,不仅将妻子赚的钱悉数输光,稍有不顺心就把她打得不成人样。
李现饰演的张宝福和詹云影是一类人,一样的赌徒,但他比詹云影更狡猾。他会谎称自己和詹周氏是夫妻,帮詹周氏做工作的担保人,实际上却用还赌债的名义将詹周氏赚的钱拿走,至于詹云影是否欠了他的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或可说,在《酱园弄·悬案》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配角,只有不同的人生,这些人生有些原本便彼此交汇,有些或许一辈子都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没有交集,詹周氏杀夫将它们就此串联在一起。而陈可辛究竟会给这桩悬案一个怎样的结局?我们继续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