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侃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讲师
主要研究领域为影视产业

摘 要：影院市场运转的核心在于对同期上映的影片进行合理排布，最大化地激发影院座位的整体票房产出，围绕提高票房的共同目标，美国电影发行商和影院之间建立了一套较为完善的分规模、分档期、分区域、分影院的差异化发行机制。中国可以借鉴这些机制，进一步完善目前正在推行的分线发行改革，建构更加精细化的电影发行体系，最终形成既有市场竞争，也有宏观调控，让不同类型的影片能够各得其所、百花齐放的发行生态。

关键词：影院市场 差异化发行 分线发行 美国电影产业

2023年10月26日，在第二十四届全国电影推介会暨第一届全国电影交易会举办期间，24部影片进行了分线发行签约，标志着中国电影市场正式开始探索这一差异化的发行机制。一部影片可以不再由全国院线统一上映，片方可以选择能提供较优条件的院线或影院投资管理公司进行交易。1业界普遍看好分线发行，认为其推行将促进中国电影市场的多元、精细化发展，但具体的操作细则可能还需在实践中不断探索与完善，也有必要借鉴一些国际市场已积累的成熟经验。作为世界上最繁荣的电影市场，美国电影业建构出了一套较为完善的分规模、分档期、分区域、分影院的差异化发行机制，进而有效提升了整体的票房表现。对这一机制展开研究，能够总结其对中国电影发行的借鉴意义。

影院经营是一个波动性极大的行业，如杰夫·乌林(Jeff Ulin)所指出的，美国影院的平均上座率仅有10%-15%。2在工作日白天时段，影院座位大多数都是空置的，但是在节假日等热门档期，影院又可能会出现一票难求的景象。在如今绝大多数影院都是多厅影院、每个厅座位数量不等的情况下，影院市场运转的核心在于对同期上映的影片进行合理排布，最大化地激发影院座位的整体票房产出。而发行商工作的核心则是要为发行的影片尽可能找到最合适的档期，并通过与影院的谈判为影片争取到最能发挥票房潜力的场次。围绕提高票房的共同目标，美国电影发行商和影院之间建立了主要包含以下四个维度的差异化发行机制。

首先从发行规模来看，美国电影形成了几种不同的模式，第一种是“广泛发行”(wide release)模式，主要被主流发行商发行的高成本、大制作的影片采用。这种模式是从20世纪70年代《比利·杰克的审判》《大白鲨》等影片的发行探索发展起来的，其特点在于将影片安排在尽可能多的影院上映，并辅以大规模的广告宣传，以尽快传播至最大范围的受众。根据尼尔森公司1994年的界定，广泛发行需要至少在北美的600家以上影院上映，3覆盖银幕数量可能达到数千块。在疫情前的2019年，达到广泛发行标准的美国电影共有112部。4对于广泛发行的电影，发行方往往在首周末便安排最大规模的排片，如果首周末能取得票房佳绩，便能带动之后的票房表现，但如果票房不佳，排片在第二周便会急剧缩减，为其他电影让路。这种发行模式颇为烧钱，也非常残酷，但已经成为好莱坞主流大片的标准化操作，其原因在于广泛发行所带来的营销事件般的效果更便于引爆票房，而对于部分口碑不佳的大片而言，采用这种发行模式也利于在负面口碑发酵之前尽可能获取票房。

针对中小成本影片和目标观众群较为聚焦的独立电影、艺术电影、外国电影，美国发行商则主要采用“限量发行”(limited release)的模式。在胶片时代，“限量发行”的电影通常只会冲印若干拷贝，集中在一个城市(如纽约、洛杉矶和芝加哥)或一个地区的少数影院上映一段时间，借助当地的媒体给予一定宣传，然后发行方再视电影的市场表现，决定停止发行抑或带着拷贝去往下一个发行区域。这种发行模式既能节约拷贝和营销成本，也可以灵活掌握发行节奏，但也意味着票房在短期内难有出色的表现，只有很少的影片在长时间的耐心运作中取得了不错的票房成绩。5

根据尼尔森的界定，在北美市场发行规模在600家影院以下的影片都属于“限量发行”。但在如今的数字化时代，“限量发行”的含义已具有不同于胶片时代的内涵，它不再是一种为了节约高昂的拷贝费用的被动之举，而可能是片方的主动选择。许多“限量发行”的影片都是匆匆结束其影院发行阶段，进入另外的发行窗口，对于发行方而言，这些电影之所以要进入影院上映，可能是因为它们与购买了电影的电视播放版权和音像发行版权的买家签有合约，只有这些电影最少在主要城市的影院上映过一周，后者才会购买。

而一些艺术影片或独立电影的“限量发行”可能带有“饥饿营销”的意味，它们可能在奥斯卡等重要奖项截止报名前小规模地在艺术影院上映，以满足评奖资格，同时也开始培育影片的口碑。随着影片获奖或积极的口碑扩散，可能会在后续扩大发行规模，这便蜕变成了名为“台阶式发行”(platform release)的模式。台阶式发行通常包括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通常持续1―2周，在美国最为重要的10―20个城市，例如纽约、洛杉矶、波士顿、芝加哥等地的少数影院上映，其中在纽约和洛杉矶率先上映尤受欢迎，因为最容易得到有全国性影响的刊物如《纽约时报》和《时代》周刊的评论，从而为电影打响口碑。第二个阶段则在电影上映一周之后，视市场反馈情况决定是否在这些重要市场扩大发行的规模，例如增加15―30家上映的影院。第三个阶段则在更多的小城市开始上映，影院数量通常在150―600家之间，维持4―6周，其推进的规模和速度则要视票房表现而定。6曾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百万美元宝贝》便采用台阶式发行的策略，因为华纳兄弟影业认为虽然这部影片品质很好，有荣获奥斯卡奖的潜力，但女性拳击题材和安乐死的情节话题需要口碑慢慢发酵才能被更广泛的观众所接受。7

这三种发行模式构成了美国差异化发行机制的核心，即根据不同影片的目标观众群体大小选择合适的上映规模，并根据市场反馈的情况灵活调整，从而合理地发挥影片的票房潜力，使得全国的影院可以同期上映更多影片，最终让市场的整体票房获得提升。

电影《百万美元宝贝》剧照

电影业是一项周末、节庆等特殊时间段消费远超工作日的生意。美国每年最热门的档期，如暑期档(尤其是从5月底阵亡将士纪念日到7月4日美国国庆节的时段)、感恩节到圣诞节期间的档期等，是发行商们的"兵家必争之地"。从各个发行商的角度来说，自然是希望其发行的影片能够在人流量最大的热门档期上映，最好同期还没有竞争对手。然而在每年至少上映数百部影片的市场中，这注定是一种奢望。每一个档期都会有多部影片上映，档期的排布必然是一个需要博弈的过程，而为了让档期安排更为合理，美国电影业形成了自身的协调机制。

首先，美国电影发行倾向于提前较长时间公布影片上映时间。史蒂芬·菲勒斯(Stephen Fellows)基于对2009年10月到2019年10月间共8324部美国电影发行公告的统计发现，有超过80%的影片会在电影上映前至少提前一个月公布发行日期，有20%的影片，其发行日期都是至少提前一年公布的，这些影片几乎都是由好莱坞几大公司出品、发行的高投资影片，其中有2%的电影甚至提前三年就公布了发行日期。8如此做的益处在于提前让竞争对手们知晓，从而让他们尽可能避免在这些档期上映同类型、面向同样目标观众的影片，同时也有利于片方朝着已公布的上映日期推进影片的制作和营销等工作。

当然美国电影提前很早公布的上映日期最终可能会因为制作进度等原因而出现调整，根据市场环境决定提前上映或撤档的情况也并不鲜见，档期的安排总体上是一个需要发行商们不断审时度势、彼此协商的动态过程。而在长期的产业实践中，也形成了发行商们一般会共同遵守的默契?尽量让每个档期上映的影片更具互补性，实现差异化的竞争。这一方面是因为美国电影发行市场集中度较高，主要的发行商数量较少，彼此之间更易达成共识。根据数字网站(The Numbers)所统计的1995年到2023年北美影院市场各发行商占据的市场份额(表1)，在有票房记录的956家发行商中，只有13家公司的份额超过了1%，而它们总计占据了90.86%的市场份额，由于其中20世纪影业、新线、梦工厂、米拉麦克斯、福克斯探照灯、焦点影业6家公司又隶属于前5大公司，因此北美的电影发行实际上主要控制在迪斯尼、华纳兄弟影业、索尼影业、环球影业、派拉蒙影业、狮门、米高梅7家公司手中。如罗伯特·马里奇(Robert Marich)所总结的："电影发行商之间的趋势是合议。发行界的圈子很小，每个人都在其他公司有朋友，这降低了竞争热情。此外，一个无情的、不顾及同行的发行商可能会在未来得到同样的待遇，这对业务不利。"9

表1  1995-2023年北美发行商的票房市场份额10

另一方面，美国发行商也借助观众调研的方法更精准地安排档期。第三方研究机构?创办于1978年的全国研究集团(National Research Group，如今隶属于全球营销集团Stagwell)是这一机制运转的核心，其基于对观众电话跟踪调查，每周发布电影竞争力报告(Competitive Positioning Report)。11笔者此前的论文《好莱坞的观众调研与电影营销制度》12中对这一报告的调研过程和内容已有详细介绍，在此不再赘述。这份报告能够有效地帮助发行商们确定和协调电影的档期。每当两部有相似目标观众群的影片档期撞车时，双方发行商都将提前得到预警，其中调查结果处于弱势的影片可能会调整档期，而目标观众群体不同的电影则能在同一档期上映，充分利用影院空间。客观的观众调研数据为发行商的决策提供了有力的依据，全国研究集团数十年来所积累的观众数据也已经成为美国电影业宝贵的财富。

对于影院经营者来说，最大的挑战在于临近影院的同业竞争，例如在较大的城市繁华商圈中，可能同时有多家地理位置相近的影院，如果它们都上映一样的影片，势必会摊薄彼此的顾客群。为了应对这一问题，美国影院发行建立了分区机制，影院和发行商签署的合约交易条款中会规定影片的分区(zones)，13即签约的影院是属于竞争性区域还是非竞争性区域。发行方会按照影院所在地市场竞争的程度对其进行划分，在被划定为竞争性区域的地方，当发行方跟其中一家影院合作上映某部电影时，可能会规定其在一定的地理范围和时间内享有独家上映权，或称之为区域保护权(clearances)。这一机制对于影院来说，可以避免与附近影院陷入过于同质化竞争的境地，为当地观众提供更为丰富的影片;对于片方来说，可以为中小成本影片争取到这些享有区域保护权的影院更多的支持，例如更有利的分成条件、更长的放映周期和更好的宣传配合等，从而帮助影片赢得更高票房;而对于整个电影市场而言，则可以容纳更多的影片上映，并帮助提升整体票房。14

分区机制并非是由法律规定的必须遵循的规则，而是美国电影发行在长期实践中建立起的一套非正式的行业惯例，不同的发行方和影院方在合作中围绕分区也会有不同的安排，哪些类型的影片可采用分区制也并无限定，较为模糊的规则造成了一些问题。例如新世纪以来，随着影院行业的市场集中度提高，越来越多的银幕控制在前几大电影院线手中，大型连锁院线和独立影院之间的紧张关系加剧，因为前者旗下的影院更易取得影片上映时的区域保护权。艺术影院和商业影院之间也出现了一些冲突，原因在于艺术影院从盈利角度考虑，并不甘于只放映艺术影片，也希望能放映一些卖座的商业片，但可能会受制于临近的商业影院的区域保护权。

因为这些矛盾，近年间美国发生了一系列针对大型院线的诉讼。美国最高法院也于2015年启动了针对美国三大院线的反垄断调查，以判定它们关于区域保护权的做法是否违法。2016年，美国艺术电影院线地标影院(Landmark Theatres)起诉全国第二大院线君豪影院(Regal Cinemas)，起因为2015年10月，地标影院在华盛顿开启了自己的旗舰店⸺大西洋管道影院(Atlantic Plumbing theater)，而附近有君豪影院旗下的画廊广场(Gallery Place)店。虽然地标影院以放映独立电影、外语片和纪录片为主，但它希望这家旗舰店也能播放一些商业电影，因此指控君豪影院利用规模优势在和发行方谈判时更容易取得一些高票房潜力商业大片在当地影院的区域保护权，例如《饥饿游戏》和《007：幽灵党》等，造成了地标影院曾一度连续几周，6个厅都只能播放传记片《史蒂夫·乔布斯》。15这起诉讼最终以双方和解而告终，画廊广场影院不再在该区域寻求将大西洋管道影院排除在外的区域保护权。16讽刺的是，在这起诉讼后不久，华盛顿一些独立经营的小影院联合起来发起了对地标影院的诉讼，指控其作为在全国22个城市运营的艺术电影院线，利用自身优势在获取小众电影(specialty films，泛指艺术片、独立电影、进口电影、纪录片等)的区域保护权时打压小影院。17

在许多影院经营主看来，分区机制的存在有一定的价值。例如即便发起诉讼的地标院线首席执行官特德·孟德福(Ted Mundorff)也曾在采访中表示“区域保护权在某些时候是合理的，尤其是针对艺术电影或小众电影时，而非商业电影”。而发起对地标院线诉讼的华盛顿阿瓦隆(Avalon)影院的节目总监安德鲁·门彻(Andrew Mencher)同样认同分区做法一定程度是明智的，尤其是针对独立电影时，可以避免临近的影院间争抢原本便已有限的观众，但他认为这一做法不应适用于那些有机会取得数千万美元票房规模的商业艺术电影(commercial-art films)，例如《史蒂夫·乔布斯》《大空头》。18由此可见，美国影院行业围绕分区机制的争议焦点在于其适用的影片范围，但从整体来看，这一机制对于避免美国影院陷入过度同质化竞争的局面，为观众提供更多元化的影片选择，从而提升市场票房总产出是有帮助的。

根据美国影院主联合会的数据，截止2023年底，美国共有38400块银幕。19银幕分属5700家左右的影院(2020年的数据为5798家)20.而这些影院大部分由院线进行管理，院线在资本层面控制着旗下影院，且大多为完全拥有或控股。截止2022年底，美国前50大院线的银幕数量总计为30164块，占银幕总数的77.32%，影院总计为2536家，占影院总数的44.50%。其中前十大院线如下表2所示，总计共1812家影院，23314块银幕，银幕数占市场总数的59.77%。21

表2  美国电影十大院线22

尽管美国影院业已达到了较高的市场集中度，但仍存在大量的极小规模院线或独立影院，因此为了保证市场竞争的公平性，根据美国1948年“派拉蒙判决”中关于反垄断的有关规定，美国院线并不能直接决定旗下影院的排片。发行商必须和每一家电影院就每部影片的上映单独进行谈判并签署合约，发行商必须为影院提前放映制作的电影，不能要求影院在没有看到影片之前盲目投标(blind bidding)，也不能要求影院进行多部影片的打包预订(block booking)，从而避免发行商在发行商业大片时捆绑式销售其他影片。这些规定使得美国发行商不能直接通过与院线的合作达成排片目标，而必须与多达数千家影院之间独立进行交易。尽管在实际商业运作中，院线仍能通过内部私下安排、引导等方式一定程度上影响旗下影院的排片，但各个影院经理有较强的自主权。

这种自主权一方面是因为反垄断的法律规定，另一方面是因为每一家影院有着不同的硬件条件、地理位置、竞争环境等，这些因素都会影响其排片的选择。例如一家拥有20多个影厅的影院，相较于只拥有几个影厅的小影院显然能在同一档期内排映更多的影片;而建立在城市商业中心的影院、中产阶级聚居的郊区影院、大学城附近的影院、少数族裔聚居的社区影院针对不同类型的影片可能也有不同的适配度。因此影院经理需要根据所管理影院的具体特点，选择适合的影片，因地制宜、因时而动地进行最合理化的排片，而如果交由院线来统一排片，则可能因为“一刀切”式的粗暴操作,让旗下影院的票房难以得到最大化。

对于美国电影发行商来说，如果其希望影片进行全国性的广泛发行，可能需要与多达数千家影院进行交易，为此，规模较大的发行商会将全美划分为不同的发行区域，在每个区域设立办公室，负责在该区域运作影片发行事宜。例如据华纳兄弟影业本土发行公司前任总裁丹·费尔曼(Daniel R. Fellman)介绍，华纳兄弟各个区域的发行经理会与他们想要合作的影院协商，并就每部影片的合作签署协议，协议包括放映场地津贴、影片分账方式、银幕数、影片上映时间等核心商业条款。一旦协议达成，经理就会将其录入公司的定制系统，该系统会追踪所有的协议、营业额和应收账款，这一系统也会帮助发行方了解到各种影片相关报告，帮助他们分析上映情况和市场的反响，进而适时与影院协商、调整后续的发行计划。23数十家主要的电影发行商跟多达数千家影院之间构成了一个纷繁复杂、既遵循惯例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弹性调整的交易系统，从而为美国影院发行市场的多元化格局奠定了基础。

纵观上述的发行机制，其中分规模对应的三种模式可谓美国影业共同奉行的差异化发行宏观战略或顶层设计;在中观层面，分档期和分区域的做法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支撑了差异化发行机制的运转;分影院的排片实践则从微观层面保证了差异化发行机制的落实。通过这套较为周密的机制，美国影院市场得以较为充分地发挥出票房潜力。在疫情前的2019年，美国、加拿大影院市场以41172块银幕发行了835部影片，观众人次为12.4亿，单银幕观众人次为3万，24而2019年中国以69787块银幕取得17.27亿观影人次，单银幕平均观众人次为2.47万，25离美国仍有一定的差距。而要提高中国的单银幕观众人次，一方面需要内容供应端为观众提供更多优秀的影片，吸引他们更多地走进影院，提升整体观影人次,另一方面也需要在影院放映端提升经营效率，通过差异化的排片为各种类型的影片提供更充分的施展空间，更好地满足观众多元化的观影需求。

在中国，针对不同类型的影片推行差异化、不同规模的发行模式已经成为行业的共识，这也是分线发行机制应运而生的原因。相较于过去全国影院同期全部上映一批电影的模式，分线发行的理念无疑是一种进步，能够让市场容纳更多影片，尤其给予中小成本影片、艺术电影更多的生存空间。但参照美国的经验，中国的分线发行机制可能还有一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首先，分线发行机制未来可能需要走向更细分的分院发行。目前中国的86000多块银幕分属于49条院线，通过院线或背后的影投公司进行发行谈判纵然较为快捷，但其与发行方达成的排片条件需要旗下报名参与的每家影院遵守，可能有简单、粗暴之嫌，相较这种做法，由各个影院根据自身的硬件条件、地理位置、竞争环境等因素决定是否报名参与某些影片的发行可能更为精细化，更有利于发挥影院的票房潜力，当然这也意味着发行方与全国的万余家影院之间需要建构起一套便利、高效的排片交易系统。

其次，中国电影需要建立更健全的档期安排机制。一方面，应该在主管部门的整体统筹下，鼓励片方更早地规划、公布影片的上映档期，规避临时“空降”的现象，为营销留出更充裕的时间。另一方面要建立合理的档期协调机制，避免同类型影片纷纷“撞档”、摊薄市场的局面。美国电影业基于全国研究集团的第三方调研，为片方调整档期提供依据的做法值得参考。在中国，可依托行业协会、科研机构或第三方市场调研机构建立相关的电影观众调研体系，用科学的方法，引导中国电影的同档期排布呈现出更加多元、互补化的格局。

再者，中国影院需要发展出避免过分同质化竞争的分区机制。近年来，随着影院建设的蓬勃发展，许多城市的繁华商业区存在影院扎堆的现象，而此类影院应该是实施差异化发行的核心主体。美国电影发行针对竞争性区域推行独家上映权的做法值得借鉴，但同时要注意解决美国所出现的分区制适用影片范围过于模糊的问题。与美国电影业倾向于放任市场自由竞争的状况不同，中国电影业可以在主管部门的统筹管理下，引导、鼓励那些真正适合分区发行的中小成本影片、艺术影片实行这一战略，兼顾考虑竞争性区域内各家影院间的利益平衡，避免分区制成为占据市场主导地位的大型发行方、院线方垄断市场的工具。

综上所述，分线发行是中国电影建构差异化发行机制的关键性一步，但未来仍需要朝着更加精细化的分规模、分档期、分区域、分影院的发行机制继续迈进，最终形成既有市场竞争，也有宏观调控，让不同类型的影片能够各得其所、百花齐放、多元共生的发行生态。

注 释

1 刘阳.电影市场，启动分线发行.人民日报，2023-11-08(11).

2 Jeff Ulin. The Business of Media Distribution: Monetizing Film, TV and Video Content in an Online World. Burlington, MA: Focal Press, 2010: 124.

3 Box Office News: Release Patterns. Daily Variety. 1994. 1(4): 4.

4 Associated Press. Theater Owners Group Optimistic About Future of Moviegoing. (2023-04-25) [2023-12-18]. https://www.usnews.com/news/business/articles/2023-04-25/theater-owners-group-optimistic-about-future-of-moviegoing.

5 John Russo. Making Movies, The Inside Guide to Independent Movie Production. New York: Delacorte Press, 1989: 209.

6 Yannis Tzioumakis. American Independent Cinema: An Introduction. Scotland: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 2006: 265.

7 Robert Marich. Marketing to Moviegoers: A Handbook of Strategies and Tactics. Carbondale: 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2005: 122.

8 Stephen Fellows. How Far in Advance Are Movie Release Dates Announced?. (2019-05-27) [2023-12-18]. https://stephenfollows.com/how-far-in-advance-are movie-release-dates-announced/.

9 Robert Marich. Marketing to Moviegoers: A Handbook of Strategies and Tactics. Carbondale: 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2005: 314.

10 Market Share for Each Distributor 1954-2024. [2024-01-12]. https://www.thenumbers.com/market/distributors.

11 Edward Jay Epstein, Hidden Persuaders: The Secretive Research Group that Helps Run the Movie Business. The Slate. (2005-7-18) [2023-12-18]. https://slate.com/culture/2005/07/the-secretive-research-group-that-helps-run-the-movie-business. html.

12 彭侃.好莱坞的观众调研与电影营销制度.当代电影，2013(5)：77-82.

13 Jeff Ulin. The Business of Media Distribution: Monetizing Film, TV and Video Content in an Online World. Burlington, MA: Focal Press, 2010: 130.

14 Anthony D'Alessandro, Anita Busch. Distribs & Exhibs Hold Line On Clearances Despite Fox’s Position Change. Deadline. (2016-03-31) [2023-12-18]. https://deadline.com/2016/03/20th-century-fox-exhibition-clearances-circuitdealing-1201729061/.

15 Ann Hornaday. The Nasty World of Theater‘Clearances’, and Why It Matters to Filmgoers. Washington Post. (2016-1-30) [2023-12-18]. https://www. washingtonpost.com/lifestyle/style/the-nasty-world-of-theater-clearances-and-why it-matters-to-filmgoers/2016/01/29/5bc6a540-c5d2-11e5-a4aa-f25866ba0dc6_story. html.

16 Eriq Gardner. Regal Settles Monopoly Suit Led by Mark Cuban’s Landmark Theatres. The Hollywood Reporter. (2016-8-24) [2023-12-18]. https://www. hollywoodreporter.com/business/business-news/regal-settles-monopoly-suit led-922636/.

17 Eriq Gardner. Mark Cuban’s Landmark Theatres Hit With Antitrust Lawsuit. The Hollywood Reporter. (2017-9-27) [2023-12-18]. https://www.hollywoodreporter. com/business/business-news/mark-cubans-landmark-theatres-hit-antitrust lawsuit-1043579/.

18 Ann Hornaday. The Nasty World of Theater‘Clearances’, and Why It Matters to Filmgoers. Washington Post. (2016-1-30) [2023-12-18].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lifestyle/style/the-nasty-world-of-theater-clearances-and-why-it-matters-to-filmgoers/2016/01/29/5bc6a540-c5d2-11e5-a4aa-f25866ba0dc6_story. html.

19 Number of U.S. Movie Screens. [2024-02-22]. https://www.natoonline.org/data/us movie-screens/.

20 Number of U.S. Cinema Sites. [2024-02-22]. https://www.natoonline.org/data/us cinema-sites/.

21 The Cinema Foundation. State of the Cinema Industry. [2024-02-22]. https://www. thecinemafoundation.org/industry-data-research/.

22 The Cinema Foundation. State of the Cinema Industry. [2024-01-14]. https://www. thecinemafoundation.org/industry-data-research/.

23 [加]杰森·史奎尔.全球电影商业(第三版).俞剑红，李苒，马梦妮，译. 中国台北：稻田出版，2013：326.

24 MPAA. THEME Report 2021. (2022-03-14) [2024-01-19]. https://www.motionpictures.org/research-docs/2021-theme-report/.

25 史竞男.2019中国电影亮出“成绩单”：642.66亿元票房创新高.(2019-12-31) [2024-01-19]. https://www.gov.cn/xinwen/2019-12/31/content_546553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