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防
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秘书长、研究员
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研究所副所长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电影产业持续高位运行。在互联网媒介文化变革的浪潮中涌现出一批具有蓬勃创作力的导演群体——新力量导演，纵观近些年中国电影市场，票房排行前位的影片，如《战狼2》《哪吒之魔童降世》《流浪地球》等基本都出自新力量导演之手，他们以敏锐的市场嗅觉和新锐的创作视角在商业与艺术、市场需求与作者表达中寻求到一条平衡发展之路，逐渐成长为中国电影市场的中流砥柱与动力引擎。

在刚刚过去的第十一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上，由北京师范大学与北京国际电影节组委会联合主办、北京国际电影节·第28届大学生电影节组委会等承办的“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青年电影人论坛，聚焦中国新力量导演群体的生产实践与艺术创作，在对话与交流中分享创作经验，探讨当下青年电影人面对的现实问题。在消费文化与媒介文化交织下的电影升级转型期，中国电影想要多出精品就需要新力量导演走“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辩证统一的发展道路，才能在电影工业的升级与主流价值观对接中收获更多、更好的电影作品。

一、工业体系的标准化

电影工业体系是指在电影的生产制作、发行放映及后产品开发等各个流程中以工业化的标准模式和流程化的人员精细分工进行产出，以实现电影剧本创作、影像制作与市场规划的完美融合，进而形成完善规整的行业生产流程体系以适应大规模工业生产的需求，从而实现电影工业结构的升级。

在此次北京国际电影节的系列论坛中的“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青年电影人论坛中，青年电影导演、编剧赵天宇，开心麻花影业副总经理、电影制片人谢灵珏，青年电影编剧冉甲男分别从导演、编剧、制片人的角度进行对话交流，分享了对“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的观点。赵天宇认为工业化在剧组中最突出的表现是分工更为清晰、目标空前一致、效率大幅提高。谢灵珏认为工业化就是流程化、标准化，工业化的表征应更多的体现在生产制作和商业层面，对于具体的创作还是应该尊重艺术的自由。作为新力量的青年电影人是工业体系建构的实践主体，他们共同为中国电影工业生产的标准化进程起到了推动作用。他们成长于中国互联网融媒体蓬勃发展的时代，受到网络文化与消费文化的影响，在观念意识与创作经验上形成了明显区别于第六代导演的差异之处，并且深谙当下主流观众多元化的观影需求，从而创作出既有独特艺术姿态，又有强大市场包容能力的电影作品。

从更为宏阔的角度来看，随着电影产业不断升级，中国电影的工业体系在新力量导演的创作实践中走向标准化。这种标准化首先体现在商业类型大片的创作中。今年春节档，新力量导演路阳执导的电影《刺杀小说家》一度成为关注的热点，在数字技术与电影产业结合的转型时期，其为中国电影工业升级变革提供了现实的可行性经验。一方面，这部电影在数字技术作为电影工业化核心竞争力的当下，采用了全方位的肢体动作捕捉、虚拟拍摄以及虚实结合拍摄等核心技术，为数字技术的探索、数字技术与影像叙事的结合提供了经验鉴照;另一方面，这部电影的前期筹备环节与制作过程都具备了电影工业体系的标准化流程，并在各个环节都做了精密的计划与分工。这些都为中国电影制作的工业化提供了一个优秀范本，也显示出新力量导演对电影技术的把握能力。

其次，电影工业体系标准化还体现在中成本电影的制作层面。如果说《刺杀小说家》《流浪地球》《哪吒之魔童降世》此类商业大片的工业化建构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充足的资金、设备、团队等，那么新力量导演们在中成本影片生产制作层面的工业化则更具有说服力，在本次“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青年电影人论坛中，青年导演赵天宇结合其所执导的电影《关于我妈的一切》分享了他在具体创作中对电影工业意识的现实经验，即团队效率与团队目标。的确，青年导演在进入电影市场时必然要面临资金问题，诸如此类的中成本电影想要在商业市场的角逐中占据一席之地就必然要对有限的资金进行合理利用，这种制作理念与制作方式为中成本电影提供了一条可行性思路，同时也扩大了电影工业化的书写格局。

二、主流表达的多样化

主流价值观的多样化表达是电影能够在当下获得观众青睐以及在未来发挥持久生命活力的关键。新力量导演在新主流电影、中小成本电影等不同工业体量的影片中将生产制作层面的工业体系与主流价值进行了深度融合，呈现出主流价值表达的多样化趋势，形成了思想性与观赏性并存的格局。

在本次北京国际电影节“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青年电影人论坛中，青年编剧冉甲男认为商业大片对主流价值的传达也并不困难，因为主流价值观就是能够为大部分观众所接受的最普遍的道德准则;青年电影导演、编剧易寒认为电影的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是相互依存，不可分离的。的确，在青年电影人的交流中可以窥见主流表达的多样化为电影赋予了更持久的活力。

纵观当下的中国电影，主流表达的多样化首先体现在新主流大片的美学赓续中。一直以来，主旋律电影承载了主流价值观的传递功能，新力量导演将当代诉求与传统主流价值观进行对接，赋予了其新的生命活力。一方面，回顾以往国产电影，其对主流价值的表达往往突出存在于重大历史题材电影中，但是随着国产电影市场的不断开掘，观众观影需求的不断提高，新力量导演跳脱出主旋律书写的桎梏，增强了新主流电影的观赏性与趣味性。例如青年导演郭帆的《流浪地球》是一部工业化水准的科幻大片，但影片所传递出的深层文化内核是中国人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对家园与土地的赤诚与执念，其所生发出“带着地球去流浪”的浪漫才能与观众产生共鸣，获得票房巨大成功。另一方面，新力量导演也对新主流大片进行了表现手法的创新，例如新力量导演打造的电影《金刚川》采用了复合叙事，四个故事各自独立又相互联结，在价值理念生成层面产生了1+1>2的效果。《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采用了板块化叙事，多个故事构成一个整体，在个体性叙述视角中展现出更为宏阔的祖国层面和家乡层面的时代气场，这些都体现出新力量导演对新主流电影中个体关怀与时代精神的把控。

如果说新主流大片的成功经验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主旋律电影的深厚根基，那么中小成本电影在近年电影市场中的快速发轫则离不开新力量导演丰富的情感经验与市场经验，他们的创作扎根现实生活，将日常生活价值理念以个体化的叙事手法融入到现实题材创作中，为主流价值的多样化阐述提供了新的增长点。例如近年来获得广泛关注的中小成本电影《过昭关》《平原上的夏洛克》关注乡村中老年人，电影以不同的影像风格对他们的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进行了细致、温情的展现，传达出对中老年人的深切人文关怀。近期热映的电影《关于我妈的一切》是参加本次青年电影人论坛嘉宾赵天宇的作品，这部电影已取得票房过亿的成绩，其将视角放置在中年女性身上，不仅扩大了对中年群体影像书写格局，也为这一群体的观众提供了精神抚慰。这些都能看出新力量导演不仅对电影市场有理性观察能力，而且在主流价值的传达方面也展现了他们对中国现实问题的感性思考与人文关怀。

在本次“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青年电影人论坛中，新力量电影人们以新生代视角对中国电影提出展望，展现出他们的新锐思想与青春风采。虽然目前中国电影并未处于非常完整的工业体系当中，但新力量导演以自身强大的市场适应能力，蓬勃的艺术创作能力，对新技术新媒介的探索能力以及对观众需求的把握能力，对商业类型大片和中小成本影片等不同体量的电影进行工业化的把控与主流价值的传达，寻求到一条“工业意识”与“主流表达”的平衡发展之路。